山海之間的慈悲凝視：九份金山岩的信仰、故事與我

▍文｜楊晴羽

走過熱鬧喧騰的九份老街，當人潮漸漸稀落、周圍環境變得稍稍寧靜之時，會來到一個視野突然開闊的地方。這裡，是金山岩，一間位在老街後段的小廟，建築風格樸素，若不特別留意，很容易就錯過而不自知。不過，熟知九份的人都知道，金山岩依山面海，地勢絕佳，是九份少數可以居高臨下觀海的廟宇。

站在廟埕前，前方沒有什麼遮蔽視線的建築，可以從深澳漁港，一路望向基隆八斗子、野柳、甚至是北海岸的金山，海天一色的風光盡收眼底。天氣晴朗時，還能見到海面與藍天交織成一張藍色畫布，深淺不一的藍，形成一幅極美的畫面。在這座小小卻靜謐的信仰空間裡，可以與山海對話，也能與神對話，信仰就在這片風景之中。

圖一：依山面海的金山岩，地勢絕佳，可居高臨下、遠眺海景。

依山而生的信仰：從岩壁雕像說起

金山岩最早的樣貌，其實只是一尊岩壁上的觀音像。根據《金山岩沿革》記載與地方居民口述，這尊石觀音最早可追溯至日本時代，當時有人發現岩壁上有一塊突起的石頭，外型酷似觀音菩薩的輪廓。於是，一位名為王永圃的當意居民在此處誠心膜拜後，冥冥中像是受到神明庇佑，生活從此一路順遂。他為了感謝神恩，遂於1917年（大正六年）請人將岩壁上的這塊石頭雕成觀音、善才與龍女三尊神像，供附近居民一同供奉，自此成為金山岩的信仰起點。1927年（昭和二年）有信徒重新整修神像，此後每逢農曆6月19日觀音菩薩得道日，地方上皆會依例舉行酬神慶典。

不過，將近有半個世紀之久，此處都只見神像，而未有廟宇建築。直到1967年，在庄頭耆老倡議與地方信士募款下，才開始興建廟宇本體，並於1978年加建右廂房，歷經整建成為今日所見的樣貌。當初建廟時，有一段廣為流傳的故事：最初本想鑿掉突出的岩石，卻怎麼也鑿不動，最後索性順應地形，直接將廟宇建於堅固的岩盤上，既省力又堅固，體現「與山共生」的精神，也反應九份早期依山而建、就地取材的建築風格。

圖二：岩壁上的觀音像，依山而生的信仰。

山城中的觀音信仰

觀音，是台灣漢人社會常見的神祇，台灣人習慣尊稱祂為「觀音媽」，被視為慈悲與救苦救難的象徵。傳說當世人遭遇苦難時，只要誠心唸誦其名號，祂便能尋聲救苦，解救眾生，故又稱觀世音。有趣的是，在台灣，許多主祀觀音的寺廟名字裡常見「巖」或「岩」字，這也與台灣早期主祀觀音的寺廟多建在近山處有關，建在山上的寺廟也就是台語俗稱的「巖仔」。巖仔一詞原本是指山壁內凹形成、具有遮蔽作用的天然陰涼處，後來逐漸演變為靠山而建的寺廟之通稱。金山岩，正是「巖仔」的典型代表。

若是第一次造訪金山岩的人，一開始多半會感到困惑：究竟哪一尊才是主神？除了主祀觀音，金山岩也有眾多陪祀神明，例如福德正神、關聖帝君等，大小神像加起來多達將近20尊。2012年，金山岩更迎來月下老人，為此處增添了一層浪漫色彩。曾有一段時期，來訪的情侶們會在附近店家購買試金石作為紀念品，並帶來廟裡過爐，對著神像低聲祈願。試金石之外，月下老人的神像前也有結緣紅線，供有緣人求取，祈求感情順遂圓滿。

圖三：月下老人前的結緣紅線，供有緣人求取。

九份人記憶裡的金山岩

金山岩不僅有悠長的歷史，還充滿了傳說與故事。地方上流傳著一個說法，九份過去歷經多次強烈颱風、豪雨侵襲，造成金山岩周邊環境與住戶建物嚴重受損，但金山岩卻總能安然無恙，彷彿受到神明庇佑，始終屹立不搖，許多信眾也因此更加虔誠，香火日益鼎盛。

神明的力量讓人敬畏，而前人的智慧讓人佩服。日本時代，九份正值淘金熱潮高峰，當時人人都想賭一把運氣，靠著開採黃金一夜致富、榮歸故里。不過，有一位名為游昂槌的商人，人稱「憨槌仔」，卻反其道而行，憑藉其精準的投資眼光，積極經營九份的房產事業，最後成為雄霸一方的房產大亨。「憨槌仔」其實一點也不傻，他在九份的淘金熱中看到了另一種商機。

他深深明白一個道理：人們因開採黃金而聚集九份，無論是貧是富，是賤是貴，總歸都需要一個落腳之處，因此積極地在九份建設房屋，再轉手出租給有需要的人，最後靠著搶佔先機、收租致富。這些由他經手的房屋，從當時老街（基山街）街底的銀樓一路延伸到現今的金山岩旁，人稱「憨槌仔厝」。因此，九份有一句俗諺——有憨槌仔富，無憨槌仔厝，意思是即使挖到黃金而翻身成為有錢人，擁有與憨槌仔同等數量的財富，卻比不上他所有的房產數量，可見憨槌仔名下的房屋數量有多驚人！憨槌仔的故事，不只是九份人聰明投資的見證，也帶我們再次回到九份開採黃金的巔峰年代。

我與金山岩的心靈片刻

每當來到金山岩，在面容祥和的觀音菩薩面前，雙手合十誠心許願，總能讓我感到平靜。廟埕前，看著遠方的山與海、連成一線的景色，也總能讓心情感到無限暢快。金山岩於我，就像一個老街上的小秘境，讓我可以輕輕抖去身與心的灰塵，在離開時只留下平靜。你呢？你的金山岩記憶又是什麼？有空時，不妨順著老街多走一段路，親自走一趟金山岩，也許你也會在那片山海之間，感受到神明的應許，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。